张瑾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成为现在的张瑾的。

    他也有过安稳的生活,也拥有过和睦的家庭,爸爸妈妈和外婆都很爱他,虽然外婆是聋哑人,但教会了张瑾很多东西,不管是手语还是做饭。

    生活被毁是在十七岁,他爸的公司破产了,当初为了挽救生意瞒着家人欠的高利贷还不上了,就算房子车子全抵押了也还不上了,他们从曼哈顿的富人区别墅搬到了贫民窟又小又破的板棚屋,爸爸自暴自弃开始嗜酒,每天喝得烂醉,一家人还要四处搬家躲债,后来妈妈含恨开枪自杀,外婆也跟着女儿死了。

    张瑾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位最爱最亲的亲人,但是却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

    他爸用光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带着他匆匆逃回国,那是张瑾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回国,没想到是以这种不堪的形式。

    他们租了一间破旧的平房,搬进来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三,刚好是张瑾的17岁生日。

    晚上父子俩坐在桌前,桌上没有蛋糕,只有一瓶开了盖的啤酒和两个杯子一包烟。

    他爸从烟盒里抽出根烟递给张瑾:“抽抽看。”

    张瑾接过烟,看到烟蒂上印着“哈德门”三个字。

    那是他第一次抽烟,很辛辣呛鼻。

    “小瑾,你恨我吗?”张瑾爸爸把桌上两个酒杯倒满,其中一杯推向张瑾。

    “我不知道。”张瑾又抽了一口烟,这次眼泪呛了出来,他把烟掐灭,拿起桌上的酒杯,低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或许妈妈是恨你的,对她而言你像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公司破产不是你的错,你借钱也是为了家,虽然这个家最后没了,妈妈没了,外婆也没了。”

    他抬起头:“我只有你了。”

    张瑾向前举了一下酒杯,“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他爸爸深深地看着张瑾,在张瑾举起酒杯要喝的时候忽然伸手打掉了杯子,酒全洒在了张瑾脚边:“对不起,小瑾,对不起。”

    他爸在哭,张瑾默默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

    他知道杯子里装的是什么,爸爸背着他往酒瓶里偷偷灌农药的时候,他不小心看到了。

    他害怕的,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可是如果这是爸爸的选择,如果爸爸是想带他一起走,一起见妈妈和外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爸哭了很久,张瑾坐在一旁默默陪着他,等着他抬起头,用袖口擦干眼泪,下定决心说:“小瑾,我们好好生活,不一定要过回以前的日子,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们两个人好好活,好不好。”

    “好。”张瑾用力点头。

    临睡前他爸爸还兴奋地说要戒酒,要好好准备简历,明天就开始找一份好工作,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颓废,要好好过日子,然后那样承诺好的第二天,他就出车祸死了。

    在出门找工作的路上,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直接从他身上碾过去,粉身碎骨的瞬间他可能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那是张瑾17岁生日的第二天,那是他们打算要重新开始的第一天。命运送给张瑾的生日礼物,是他爸碾成肉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