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笔迹>青春小说>西汉功臣集团 > 8 季布逃过一劫更多缘于当时社会环境较为宽松
    刘邦尚未感觉到问题有多严重,还继续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还在狂饮胜利的美酒。解决田横一类问题的同时,另一方面就是快意恩仇。大半辈子了,人生路上哪能没有磕磕绊绊?!如今大权在握,立即大张旗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甚至给人睚眦必报的感觉。(本小节引文出自《汉书·季布传》的不一一加注。)

    当亭长时有一小段时间,他经常带着手下到大嫂家里混饭。大哥早年去世,大嫂一个人带着俩孩子过日子不容易,开始还高高兴兴、客客气气。可他那个乡镇长兼派出所长权力有限,有点好处可能都给了外室曹氏了,到嫂子家来是真的白吃。次数多了,嫂子就不行了,客人一到,便故意敲锅——咣咣咣咣。妇道人家,不知道这办法伤人,不如有话直说。刘邦大丢面子,吃过多次丢在脑后,敲锅一次记在心上。赐封刘氏家人的时候,就把大哥的孩子剩在一边了。老爹刘太公出面讲情,居然又封为羹颉侯——敲锅侯。大嫂和俩孩子或不明白什么意思,明白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当这个敲锅侯。

    对嫡亲侄子尚且如此,遑论他人!

    在报仇层面,他最先想到的是季布。

    季布乃项羽手下顶级大将,以重信守诺、行侠仗义闻名天下,文武兼备型人才。此人是个直肠子,办事情不知道留余地,在两军相逢的战场上就更是如此。楚汉两军相持中原时,多次打得刘邦狼狈不堪、岌岌可危。如今成为皇帝的重点搜捕对象,悬赏千金、敢于藏匿者诛三族。

    声势太大了,人心惶惶。季布辗转逃至濮阳,藏在大户周氏家中。

    周氏觉得自己兜不住这件事情,就先把话讲在当面,说:“汉购将军急,迹且至臣家,将军能听臣,臣敢献计;即不能,愿先自刭。”季布同意。周氏便将他乔装为家奴,藏在丧葬队伍的棺材车里、混出城去,又跑到山东、混在奴役当中卖给了大侠朱家。

    朱家知道是季布,吩咐儿子善待、高待,自己则前往洛阳去找夏侯婴。

    夏侯婴已经位列九卿,当然也还兼着刘邦的车把式。

    二人是老交情,置酒高会的同时,有一番围绕季布的谈话。

    朱家问:“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

    夏侯婴答:“布数为项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

    朱家又问:“君视季布何如人也?”

    夏侯婴又答:“贤者也。”认为季布是个好人,而且是高层次的好人。

    朱家于是讲了一番大道理:“季布何罪?臣各为其主用,职耳。项氏臣岂可尽诛邪?今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之?”

    夏侯婴郑重其事答应,一定把这番话说给刘邦。

    夏侯婴和季布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当头对面、你死我活拼杀过,又是长期和刘邦同车共济的,政治立场无可怀疑。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不同。

    刘邦当即表示赦免季布,但也要召见。

    《史记》和《汉书》对于刘邦召见季布都只有一个“谢”字。谁谢谁呢?只能是季布如皇帝所愿,亦步亦趋、毕恭毕敬来到丹陛之下,三拜九叩、向皇帝谢罪。然后,被用为郎中,后来又用为郡守。

    和田横相比,自是不同。田横是刘邦主动召见,并开出高价、做出让步,田横却宁死不屈。季布是走后门求见,见面后还得谢罪,堂堂项羽麾下一流大将,充当了刘邦帐前警卫。当然,郎中大都也是战将。

    不必求全责备季布。虽然都是贵族,但客观条件相差太大,底线也就不同。根据唯物主义,精神层面的追求应该是从相应的物质条件基础上自然成长起来的。不能排除主观引导,但主要应该是客观。且主观引导形成的容易趋向两个极端,或极坚强,或极脆弱;群体时易坚强,个体时易脆弱。

    刘邦似乎没有意识到季布和田横的不同。皇帝还是个刚刚出现的新职业,就赢正当了十余年,然后就是他了,无甚经验,也无可借鉴。他还不明白,当皇帝,不能当真要求普天下所有人都折腰为臣;后来的高手皇帝,都是有所臣、有所不臣,否则就当不好、当不住。刘邦如果能明白,田横就另是一种结局,西汉功臣的故事也就另是一派景象了。可惜,他得到晚年、到临终时才能明白过来。

    至于当时社会普遍赞誉季布“能摧刚为柔”,是说他能将皇帝的刚化为柔,恐是说错了。还是当时的社会环境比较宽松。远古中国思想上、法律上都比较宽松,所以都受不了秦的严苛。秦被推翻后,就更为宽松。皇帝已经明诏天下、悬赏缉捕了,季布还能由楚至卫、又由卫至鲁。一路上所遇到的人,商家周氏、大侠朱家、高官滕公,还都认为他是个好人,还都愿意违反皇帝诏令一再帮助他。显然,他们对人的评价,和政治斗争无关。这是远古中国、上古中国和后来中国的重要不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