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今年二十五六,皮肤晒得黑且实,头发枯黄,因身怀六甲,腰身粗壮。可即使如此,面孔还依稀保留着当年的清秀轮廓。那眉尾一粒点朱,依旧鲜红欲滴。

    如此苦寒粗糙的生活都没能磨去她天生的秀丽,难怪她少女时会被云降城选去做杂役,也难怪大师伯当初会在仓促中抓了她来泻火。

    “起来说话吧。”欧阳忱虽倨傲,却也有着极好的教养,见不得孕妇挺着个大肚子跪自己面前,“我是何人,此次来是何事,想必你心里清楚吧。”

    李氏躬身,一张口,竟还说着一口极标准的官话。

    “看真人服色,想必是天剑门中高阶弟子。小妇人不敢妄自揣测上意,只求真人垂怜我们母子。我儿原本是广微真君的骨血,流落在外八年,吃尽了苦。小妇人不敢奢求再回门内,但这孩子的血脉绝对做不得假。还请真人禀报上去,让这孩子能和他父亲相认。”

    欧阳忱淡淡道:“我确实是奉了大师伯之命而来。只是,你说这孩子是你同大师伯所出,可有什么证据?”

    李氏忙道:“我当年有孕之事,真人是知道的。他赐我一块湖阳宝墨,给孩子起名为墨。这墨我一直珍藏着,供在香案上的。”

    说罢对身旁一个老头儿道:“阿翁,盒子!”

    黄老头身型佝偻,长臂短腿,平日里总像只猴儿般上蹿下跳,指东骂西。此刻他却是被屎糊了嘴似的一声不吭,乖乖听儿媳的指挥,双手捧出一个漆盒来。

    那漆盒不过巴掌大,已十分陈旧,盖子上篆刻着利剑穿云纹章,正是天剑门之物。

    这种门派之物,李氏一个杂役若是没得准许,是不可私自带到下州来的。

    自打黄墨这辈子能视物起,就见这盒子供在家里香案上,每日香火不断。大灾荒年,人畜都饿得皮贴骨头,案前却都还供着三瓜俩枣。

    黄墨早年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当地神魔传说。饿得慌了,没少偷吃供盒子的瓜果。每次也都会被李红珠抄着藤条抽得屋内院外满地打滚,最后在案前罚跪。

    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照偷不误。

    欧阳忱不急着打开盒子,而是扭头朝车里喊了一声:“秀林,你过来瞧瞧?”

    车门再度打开,一个清瘦高挑、身姿卓约的少年走了出来,应了一声:“好的。”

    嗓音温润,人更是让黄墨看直了眼。

    他本来已经觉得先前那个英武少年已生得够好看,没想还有个绝色藏在车里。

    杜秀林穿着一袭绛红素袍,雪肤乌发,一双丹凤眼中落了寒夜星子。偏偏剑眉颇具英气,身姿又挺拔,俊秀昳丽却又毫无脂粉之气。

    村民们何曾见过这么一位仙子似的人物,全都看直了眼。

    杜秀林手执一柄朱红折扇,足下轻点,人便飞絮一般腾空而来。

    衣袂翻飞,乌丝轻扬,没有什么语言可以描绘这景色之美。

    偏偏这时,树下那团烤蚱蜢的火堆得了一阵东风,呼地高高窜起,惊动了正在一旁觅食的家禽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