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江州夏季,细雨连绵,街上行人稀少,平日热闹的钱庄,门可罗雀,门匾上“陆氏”二字,却昭示此处的非同一般。陆氏钱庄——南梁财力遮天的天字号钱庄,以一己之力垄断其他所有钱庄的财源。

    甚至令官府深恶痛绝又无能为力的地下钱庄,也不偏不倚,挂上一个“陆”字。

    陆之一字,便是泼天的富贵。

    谁不想偷点腥,沾点光。

    此时,陆氏钱庄江州分号内。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杂了匆忙的书页翻动,颜色浓郁的榕树树冠,由水汽氤氲的墨绿色,使得钱庄的气氛更加压抑逼仄。

    钱庄老板王青额头上冷汗涔涔,风刮寒气入骨,做贼似的看一眼门口,低声道,“夫人,这本账本差不多了,你赶紧把真的藏起来!”

    王青递过去账本,妇人迅速地将其塞进袖中,左顾右看,极其小心。

    也不怪他们非要做假账,谁知道陆少主要查这么小的一个分号。江州地处偏僻,钱庄简陋,与陆家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一直以来,对于王青他们偷斤少量的行为,陆氏监管那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适时,铜环作响,在清冷烟雨中,沉沉的,格外响亮,王青夫妇对视一眼。

    这么快?

    距离他们得到消息,不过小半个时辰。

    “我去开门,你进去藏着。”王青低声吩咐,踮着小步上去开门。

    大门一开,见着眼前清淡闲雅的人,王青瞳孔微缩,脚底不由得发酸,躬身做礼,“少主。”

    他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没有蛛丝马迹。首先要骗得了自己,他才有三分把握,骗得了面前这位温温和和的笑面虎——陆氏少主陆砚生。

    关于这位京华白牡丹,王青是听过传闻的。

    京华白牡丹,顾名思义,即是,人间富贵花。

    其人天资非凡,受之于天。不过十六岁,自兵师之道看透利益供需,自本家独立出去后,本着强盛戒骄,衰兵借勇,此人独具慧眼,对物价供需贵贱变化极为敏感,主张谷贱时由官府收购,谷贵时平价售出,替大梁解了一大国库危机之难...

    甚至他关于家国兵商的言论,都被收录于《国语·大梁》和《史记·货殖列传》。

    此般人才,既得官家赏识,后成天子之婿,也不过才,弱冠之年。

    商贾自来低人一等,可陆家却因他跻身于大雅之堂,谦虚说来,称他一声“陆少主”,说到底,本家家主也要看他七八分薄厚面。

    黑白两道通吃,长安商人谈之色变,这位京华白牡丹,不简单。

    此刻他单单是坐在这里,便已经压的王青吃不过气来,他侧眼偷摸打量这位天之骄子。

    雨水嘀嗒,雨幕珠帘,大株牡丹兼着芭蕉,黛青油伞下,陆砚生坐在轮椅上,似乎等待之余,很是无聊,赏起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