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发生在回去的路上。
过观音桥时，我眼前忽然春光烂漫的一片，红的紫的白的黄的花热热闹闹挤作一团，十几只野鸭子在花丛中嘎嘎互啄，多方胶着之时，银练般的瀑布从天而降，白浪四溅，打翻了一山的鸭毛，最后变成一碗飘满了蘑菇片的素面汤。
醒来的时候，泥座上的玉皇大帝正瞪着我，我赶紧侧过目光，左边一位火神君瞪过来，我内心连声说着冒犯冒犯，又偏到另一侧，右边一位关帝瞪过来。
我实在忍不了了，揪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这时一只寒气四溢的手忽然探过来，吓得我一激灵。
“好了？还想吃酱鸭吗？”谢云瞻探过我额头后问。
“不，不吃了。”我不知道自己发疯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想来把学校河边打架打了三天的野鸭子做成酱鸭是免不了的了。
山色已晚，供桌两侧闪烁着飘忽不定的油灯，借着这一点如豆的光芒，我勉强能看清楚周围是一座庙的主殿，衡山上这样的庙宇随处可见。
谢云瞻盘坐在蒲团上，另一个蒲团上则放着一叠已经一一做好标签和备注的标本纸。
而我刚才一直干躺在硬地上。
我醒后他便闭上眼开始打坐，我想我昏过去的时候他就开始了。
“我好像吃错东西了。我真没有精神方面的困扰……和毛病。”我解释。
“知道。”他语气淡淡的，大概早就知道我这几天晚上给自己加餐的事了。
片刻后，我听见空气中漂浮起一串似有若无的肠鸣音。
我低头笑了一笑，他果然开口问道：“你都是去哪里采的蘑菇？”
“就在学校旁瀑布对面的黄庭观。”
“嗯。”他拧了拧肚子，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似乎在跟这恼人的咕咕声作斗争，又说，“以后不要什么外面的东西都往回采。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明天我陪你去镇上吃。”
“真的吗？”我几乎乐得跳起来，“等您说句肯下山的话真不容易啊。”
他的睫毛颤了颤，轻笑了声：“令尊只是派人监视我，又不是给软禁起来了。”说完掀开眼帘，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然后朝后仰面一躺，“睡吧，困了。”
“可我现在好饿啊。”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躺在硬地上太久，都快觉不出软被的好了。
我走到供桌边，循着灯火拉长的方向，看见一盘新鲜的竹笋，零星还有几颗铜钱大小的褐色野菌。
他似乎感知到我正绕着这盘佳肴打转，终于忍无可忍：“那是我下午摘的观音笋，没有地方放才放在那里，你实在想吃就吃吧，说不定还能帮你解一解脑子里的余毒，别成天想着跟几只野鸭子不对付。”
“我可是吃了人家大道长飞升道场里的蘑菇才中的毒，吃观音笋能吃得好吗？”
“《性命圭旨》上说，性命本不相离，道释原无二致。所以，请您好好享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