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笔迹>青春小说>三千里月 > 第十五章 里程碑的程碑,会有晴日的有晴。
    他的唇角抽搐几下,半晌,浮起一丝怜悯似的笑意。

    我起身,往他伤口处又重重地踹上一脚,晲眼道:“孟道远很清楚,能让我接受的条件只有一个。究竟是他不愿意以此交换,还是你不愿意奉行指令?在我印象中,一处的规矩比特种情报处和通讯处都要严格得多,更何况你们这一批都是孟道远一手培植起来的学生,难道这股风这么快就改了向,连你都有底气不听老师的话了吗?”

    他不吭声,只是闭上眼,唇角的笑意还未淡去。

    谢云瞻走上前,捏了捏我的肘弯,小声说:“我陪衡之先生去院子里散散步吧。”

    我沉吟片刻,点一点头。

    他们两个出门后,约莫过去一刻钟的时间,我朝柳庭溪谑笑道:“没有听见枪声,你心里一定感到很奇怪吧。”

    他的眼皮子动了一动,缓缓掀开。

    能让我接受的条件只有一个,可是让我闭嘴的方式远远不止一种。

    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孟道远非置谢云瞻于死地不可,即便到现在为止谢云瞻也没有露出丝毫清楚大红门真相的迹象,他还是想要动手,甚至到今天,还不惜再加上我这一条命。

    我从不曾怀疑过孟道远与日寇之间存在肮脏的交易,也不相信他会任由数千同胞的血无谓流逝。

    直到抵达长沙的汽车上,谢云瞻说,“我们这几个人都犯了天真的错误,近书直到北平沦陷前一天还愿意相信二十九军会反攻”,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所有人的选择。

    程近书是CC系选定的重点培养对象,被分派到北平诚社积累一线经验之后,总是要回到中枢部门的。

    十年前,孟道远和程近书的父亲徐懋敬都参与了那一场党内的大清洗,可后者毕竟是程近书生身父亲,即便他多年来与自己父亲不睦,可毕竟尚有血缘的维系,而孟道远则是他真正的杀母仇人,以程近书的雷霆手段,回到CC系中枢,只会让孟道远活着比死了更不好过。

    孟道远不希望程近书回来,同样的,日本人也希望斩尽一切程近书对国府的幻想,让他真正孤立无援,只能为伪政府所用。

    程近书通敌的谣言,早在卢沟桥事变之前就在国府内传开了。而他为了渗透进日本对中国人实行奴化教育的圈层,那是关系到民族火种的大事,过去尚且没有成功的经验,因此许多时候,他不能不忍气吞声。

    何况一个人的精神力总是有限的,搅弄一滩浑水,难免让另一滩明暗交杂的水自行调和几日。在他心里,也许早算到最坏的结局,但我们这样的人,即便消亡于黑暗中,也相信总有光明的一天。

    他高估了自己作为重要棋子的受信任程度,也低估了一处作伪的手段。尤其,最可怕的是,在同样一件事情上,一处的实际掌控者和日本人之间产生了无关时空的“默契”。

    日本人故意让程近书截取到大红门伏击圈的情报,在战况焦灼的当时,通讯系统被摧毁,而冀察委员会的潘姓委员这个汉奸,则将守军特情处的情报以最快速度卖给日本人。

    与此同时,在一处的多日谋划下,程近书几乎已无可用之人,事关前线,不能放弃,只能求助于他的另一条线——北平地下党。

    能铲除为其传递情报的地下党,是日本人和孟道远的“意外之喜”,要说这其中的心思有何不同,那就是前者希望赶在情报传递成功前将地下党除掉,而后者则期望情报传递成功、保证我军生机之后,再一举将地下党网获。

    孟道远没有料到的是,正是由于他和他手下苦心孤诣地谋划,其时守军特情处的人早已失去对程近书这一条情报线的信任。

    地下党突破了日本人的封锁,却没能够突破同胞的信任防线。

    程近书“通敌”一案,早已经脱离了一处的缰绳——信任这东西,原本就是不会受人任意摆弄的野马,存在有理由,不存在也有理由。当时就算是一处的电话能连通前线,恐怕也没有丝毫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