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殿有宴。

    西凉、天竺、高丽、安国等十伎乐殿前称才,千品万官陪侍。薛延陀汗国使臣三叩圣人,贡藩邦至宝。

    李胥坐在席间,品酒不语,见那位来自阿跌的突那宛使节捻着h胡子,朝自己谄媚地笑,才松了眉头。宴间,突那宛借奉酒故,将几方好墨以小旃席裹了,送到李胥手中:“我铁勒部不b天都豪华,以兽角胶熬制出的好墨,唯有这几方,卫王亲启。”

    李胥“嗯”了一声。

    薛延陀汗国新降,内有杂姓余部贺兰作扰,另有东突厥的外患,当下亟需天朝为傍,故一年正月、五月、十一月遣使,厥贡牛羊珍宝,极尽讨好。

    头压得低了,自然略去轻蔑。当下,李胥对突那宛的敷衍,非但没让他觉得无颜,甚至带来错觉:卫王年少,却气度傲然,可见天都之云,尤为不凡。于是折腰退开,为李胥让出视野。

    李胥揣了墨,继续朝花萼楼方向出神。

    自那夜靡丽蹊跷过后,端木理便古怪,手持一叶子,魂不守舍。

    李胥几次见她对着空气喃喃,见多了,实在狐疑,留心去听g0ng婢言语,却听到端木掌籍似与人花笺题诗,书文结情。

    他怒极,翻了校书房,又盯上她日日贴放在x前的蜡宣,便于今日将醒时分,漫步入中g0ng校书房,做了一件王侯绝无可能做出的事——盗了端木理一张纸。

    眼下,这张纸就在他袖中,加几块墨,将窄袖撑得拥挤。李胥心也拥挤,挑宴后出游时避开众人,一展蜡宣,迫切地想看端木理究竟在写什么名堂,却发现其中没有半个字,仅一面纸,剔透如定国玉,腻手如香兰心,不由得哑然。

    陪行队伍过花萼楼,李胥偶然能见楼上云髻钿摇,细想之下,还是决定先不还了。

    “璃儿。”

    端木理登楼远眺,心却悠悠地回到校书房消失的纸上。赵美人唤她两声,她才回眸。

    “美人。”

    g0ng官见内官,微俯首、微曲膝即可。但端木理神思黯淡,竟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赵美人掩嘴直笑,趁没人时去携她的手:“好璃儿,你怎么了?”

    端木理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丢了一张会说话、会变人的纸。

    或者竟不能叫丢,是拓白没头没绪地来,又不留痕迹地走,这样想,端木理在此处劳神,似乎又无什么道理。

    她心稍安,道是JiNg灵怪诞,走了就走了,放在身边还瘆人,便将愁虑藏起,就让赵美人携着手,应下同游之邀。

    赵美人服帔,端木理服裙,身边随几个g0ng官,沿太极g0ng西海池漫步,成了工部“长安水边多丽人”的诗景。

    担心素来趋避瞩目的端木理不自在,走到莲花造景旁,赵美人便吩咐g0ng官止步,剩她与端木理两人继续前行,随口聊些旧事。

    “欸,你们在做什么?”

    水边一列内妆g0ng人,人手一张南岳应春的小笺,正细写忖度,又互相笑闹,赵美人饶有兴致地上前询问,却将她们吓了一跳:“美人!怎么就带一位g0ng官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