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两看起来是原封不动完好无损地回了唐家,唐霜也没有和他们讲这其中的波折。于是唐露非常高兴,不过他也没有提出要给唐霜什么好处,只是空口地表示了敷衍的感谢——若是唐霜还年轻,大概就信了,现在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唐露“很会做人”的一种体现罢了。

    唐霜不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自然也知道所谓的货物其实已经被那个红衣男人替换过了,不过他没有告诉唐露和唐霖。他暂且不知道对方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但他也不想让唐露他们知道,毕竟他的工作内容只是去“取货”,货是什么,又是否出了问题,与他都没有关系。

    他们当初“做生意”便没有考虑过自己,如今自己也只想与他们划清界限。

    况且按照道理来说,或许在唐霖上次取货的时候,对方便已经悄悄换走了东西,只是不在当面,而唐露和唐霖两个人则完全没有分辨出其中真假的能力。自己现在就算做好心说了实话,也未必会得到什么好报。唐露和唐霖是在追求自己的利益,唐霜又何尝不是——他只想要一个可以安稳度日的权利。

    做家主的事情,他在仔细考虑过之后,也发现了自己并不适合这个工作。无论是什么都不做,或者什么亲力亲为,都不是很符合唐霜的行事风格。他想,自己确实非常贪心。他只想要平安喜乐的生活,并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他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这样想,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大富大贵。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他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

    这之后的几天,唐霜都没有再试探过薛燕,薛燕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那天的插曲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他们又做回了这个小院子里最平凡幸福的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薛燕的生活也很简单,按时吃药,偶尔绣花,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抄经,抄了一页又一页,有时候唐霜会拈起一页来看——他看不懂,每个字都如此晦涩,每句话都如此难懂,唯一能看懂的便是娘子的这一手好字。

    对于那些经文,他若是不耻下问,薛燕便会一边抄经,一边给他讲经。其实讲了些什么也并不那么好懂,薛燕也不会掰开了揉碎了地告诉他。不过唐霜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在下一次与那个红衣男人见面之前,他不可避免地珍惜起了这段可以听娘子讲话的机会。

    “娘子,你信佛吗?”唐霜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想问很久的话题:娘子并不忌荤腥,更不忌情色,却能一篇又一篇毫不停顿地默写下经文,问起来更是对佛经里的故事了如指掌。

    “不,”薛滟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唐霜,又垂下了眼帘,“妾身不信呢。”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了,只在桌案的另一头凝视着薛燕的脸,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心无旁骛,落日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的阴翳,时间被延伸的无限漫长。

    好想就停在现在,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愿望这种东西,就是因为难以实现,才会显得弥足珍贵。唐霜还是要继续替唐露办事,这次他没有一大早就离开,而是趁着薛燕睡着后悄悄离开的。

    如果薛燕确实是那个红衣男子,那以对方的能为来看,自己这种行为确实不过是多此一举。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交易地点。

    等了没多长时间,唐霜便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红衣男人。他每次都在深夜来,仿佛离身于夜色,本人恰好是一轮明月。唐霜突然想转头就跑,看看娘子还有没有在床上——这么短暂的时间,如果他就是薛燕,唐霜不信他能继续做好伪装和易容。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是毫无意义的,就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于是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等待着对方的靠近。

    走近过后,薛滟一摊手,看着沉默的唐霜,忍不住笑道:“看来唐霜公子今日冷静了不少,没有直接动手。”

    唐霜刚想回答,便又被对方点了穴——好在,他试着发出声音,便发觉这次可以说话。他看着那个红衣男子,有好多话想说。比如他最关心的:你是谁?你是薛燕吗?

    可他知道,自己问也不会有结果。薛燕瞒得了自己这么久,不可能会在这一晚突然放弃:“为什么?这次我没有出手。”

    “嗯……这嘛,”薛滟用烟杆抵着自己的下巴,笑得极甜,眼睛里又露出了唐霜并不讨厌的狡黠,简直像一只貌美的野狐精,“你就当我是在防患于未然好了,毕竟上次若不是唐霜公子心软,我可就没命再来一次了。”

    说谎,你上次明明打得过我,只是不还手而已。

    过了一会儿,唐霜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滟笑道:“萍水相逢之交,留一些秘密才好,更何况薛某贱名不足挂耳,唐霜公子何必要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