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日夜不休了,前有耗费法力为王城做结界,后边又是催动法力做药、做凤凰窝,再是巡检神官坞上下,一直没有休息的机会。

    外边水汽弥漫,他手腕上的伤痕依然隐隐作痛,在梦里也不放过他。

    那道伤被相里鸿发现了,拿来了药草,催动法力给他治,只是明行业力太强,每次眼见着伤口就要长好,停止施法后,伤口又会瞬间破裂渗血,只能拿纱布缠起来。

    相里鸿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说:“是过来之前,一次除妖时不小心落下的伤。”

    他又梦见那个黑暗里的自己,只是这次他不再坐在暗处,那怀里的鸟儿不知去向。

    他抬头看天空,只看见黑洞洞的天幕,星辰如斗,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格外遥远。只有那种阴暗是让人心悸的,如同死亡的寂静,天像是沉沉覆合的棺材板,天地间除了他以外,空无一物。

    他最后梦见的是一个声音,不属于他熟悉的任何人,这声音阴冷幽深,男女莫辨,吃吃地笑:“相里飞卢,孔雀大明王已死,从今往后无人为你护法,从前你姜国固若金汤,如今你茕茕孑立,能耐我何!”

    他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被魇住了。

    他法力损耗严重,又不曾设防,在梦里凝神屏息,想要对抗那股趁虚而入的妖力,但是没等他聚起气来,却又听见了那声音凄厉的尖叫:“凤凰——这里,怎么会有凤凰——”

    相里飞卢身上一轻,灵态清明过来,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已经是一身冷汗,乌黑的额发微微濡湿。

    容仪还抱着他一条胳膊,不满意地蹭了蹭,声音沙哑软糯:“怎么了?”

    外边忽而传来敲门声:“大师?大师?大师您在吗,请赶紧出来一下,出事了!相里鸿大人那边出事了!”

    神官点火,外边刹那间灯火通明,脚步声如鼓点,他一起身,容仪因为抱着他的胳膊的原因,被拽着在床上滚了滚,这下终于醒了:“你不陪我睡觉了吗?”

    容仪看了他两眼,忽而皱起眉,伸手要碰他的眉心:“你印堂有暗青色,带着鬼气,你刚刚被鬼侵入神识了?”

    相里飞卢行色匆匆,下意识地挥开他的手:“没事。”

    待容仪歪过脑袋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对,只能尽量温声补了一句:“上神请好好休息。”

    他提起青月剑,匆匆出了门。

    “师父呢?”相里飞卢声音沉稳,不带任何情绪,越到这个时候,他越是要沉稳镇定,“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神官中那个瘦小的孩子瑟瑟发抖,强忍着眼泪给他指:“相里大人没事,但是师娘……”

    庭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雨势变大了,相里鸿半跪在地上,一手拄着拐杖,拐杖深深地插入泥土里,指节发抖、泛白,另一手抱着怀里已经失去气息的女人。

    女人面色惊恐,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已经流干了,草地里只有几缕淡红的血迹,淡得几乎看不清。她看起来瘦小而孱弱,无处不透着安静和娴雅。

    相里飞卢只与她几面之缘,只记得她总是多病,还有看向他与容仪时好奇又略带羞涩的笑。

    相里飞卢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随后有人送伞上来,他接过了,俯身半跪下来,替相里鸿挡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