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遇见老师的少年时，由于讲武馆的同学都是一帮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的纨绔子弟，少有几个和自己姑且算是交好的也不例外，他不可避免会有所接触——这尚且还在年少轻狂的范畴。
麻烦是战后，为躲避幕府的追捕，伺机重组战场上损失大半人手的鬼兵队，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藏身于旧吉原。人类这种生物大多利益至上，花街之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替他隐藏行踪，金钱交易并不牢靠，为此只能采取一些违背本心且极不光彩的手段——因而他当年在奈落总部那间暗室里还没认出老师时，为获取情报对隐藏身份后的老师有过诸多冒犯举动，所幸老师并未对此介怀。
以及之后，为了在宇宙中发展势力与虚抗衡，新生的鬼兵队还未站稳脚步的初期，手上光有从最初就跟随自己的那名技师平贺制造的机械武器仅够自保，在与各路天人打交道、建立人脉和做各种交易的过程中，他也时常面临不得不曲意逢迎的境地。
未免后患，早在他完全掌握了话语权的时候，当年的相关者都被他陆陆续续暗中处理掉了，知情者只有万齐和武市这两个当时加入鬼兵队的元老再无其他人，老师绝不可能从谁那里耳闻到一丝一毫才对，大抵只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
可涉及太多无法对他的老师如实相告的阴暗过往，这着实令他难以作答。以他在老师面前的表现，诚实答“是”，老师极大概率会顺着这个他力求回避的话题聊下去；若为结束话题谎称“不是”，又未免太过不可信。
怀抱着背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师长兼恋人柔美的胴体，鬼兵队总督在几秒钟之内飞速运转着那颗善于谋略的大脑，正想游刃有余地说些什么来度过危机，身前的长发师长又接着道。
“啊，不过这属于晋助的个人隐私来着，我好像也不该问太多，晋助不用回答我啦。”
方才问题出口，松阳察觉到背后那具搂着自己的温热身躯僵了僵，多少在人情方面有所长进，让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与恋人亲热的场合开启了一个很微妙的话题，赶忙打住转移话题。
“我们聊点别的吧，话说晋助手底下那个叫又子的小姑娘很可爱呢，就是感觉她看到我有些害怕，是因为我的长相吗？”
“……”
不知为何，从背后拥着她的紫发男人不答话，松阳安静地等着，只觉一下又一下滚烫而沉重的吐息伴随着水中蒸腾的热气扫在她颈侧，与男人裸身相贴感受到的体温和周遭的水温烧得她脸颊滚烫。
鼻尖嗅着那股无论何时都能让自己心感安定的清雅体香，高杉内心挣扎了许久对自己老师坦白的后果，将头埋在身前的师长温热的颈窝，终是没勇气言明，只低声问。
“老师会讨厌我吗？”
——晋助怎么会这么问？
害羞立即被不明内情的吃惊取代了，松阳侧过头只见着肩头埋着的那颗看不见脸的紫色脑袋。依稀感知到自己学生情绪有异，她按捺下内心羞涩，轻抚着对方在自己腹部交叠的双手，放柔声线。
“想什么呢，我当然不会讨厌晋助呀，不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恋人，我都非常非常喜欢晋助喔。”
但老师并不知道他曾经……这个意料之内的答案并不能说明什么，男人又嗓音沉闷地问，“就算我早就不是老师记忆里的那个好学生，更从来不是老师心目中听话懂事心地善良的乖孩子，也不是我一直以来展现给老师看的这副温柔得体的好伴侣形象——这些都不过是我为了诱哄老师喜欢上我的伪装，实际上我……”
话语顿了顿，吐字变得艰难了些许，“如果，真实的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玩弄人心且滥杀无辜的恶徒，老师还会一样喜欢我吗？”
松阳闻言一怔。
……自己不经大脑问他的那个问题，难道涉及到这孩子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吗？
尽管对感情迟钝，揣度他人心思对于一个活了一千岁的人来说并不困难。从紫发学生看似毫无前因后果的话语中敏锐地发觉这点，歉疚的同时，她顿觉心脏一疼。
这孩子还有过什么她不了解的凄苦经历吗？是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为了救自己竭尽全力的那些年中发生的吗？他害怕自己会接受不能他的阴暗面，因而才不敢如实相告吗？
即使用先前同样的话安慰他，也未必能全然抚平这孩子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她推心置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