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昨日忆

    隆冬腊月,凛冽寒风吹送片片雪花,未到傍晚,天色已经沉沉,云层厚重,密密得压在人心头。

    沿着回廊种植的绿萼还未到花期,纵横的枝条焕发出勃勃生机。

    成泛素来喜好风雅,这两日又是大局将定,心下虽然还有阴霾,但更多的是久违的松快,就是这乌沉沉的天也没扰了兴致。

    在兴头上,便吩咐人就近设好几案,“这时辰,光吃胡饼也没意思。不如上道羊肉索饼,豉汁加重点。羊皮花丝佐以下酒也少不得。”

    身旁侧立的女官柳苓知她心情,抿嘴笑着恭贺,“殿下心想事成,美酒佳景也正是时候。”

    乱琼碎玉迎面扑来,成泛拢了拢垂云披肩,轻笑道:“好话不说早。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干,远的不说,慈安宫那位该憋不住了。”

    怎么彻底松得下来呢?

    成泛心里有数。

    皇帝忽然退位,幽闭深宫,身份不明不白。

    而她作为皇后,却分毫未受牵连,不仅居于宫外潜邸,还牝鸡司晨,借着名义上嫡子少不更事的名头趁机把持政务。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其中有猫腻,并且还不少。

    正统皇帝不声不响地弃位,其胞弟济阳王却突然冒了头,且皇后还把持着朝政,这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宫闱秘事,女祸乱国。

    尽管这秘事非众人所想的那种会引人遐思的桃色纠葛,但这不妨碍天下人的抹黑与猜测,也不耽搁他们骂一句“篡权毒妇”。

    成泛能料到明日她在朝堂会如坐针毡,亲信的呼声会淹没在拥护正统的朝臣的指责下,百年之后还会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但这又有什么呢。

    身前生后名难道还能值当她的一条命?名声于她而言,早八百年前就已被毁得七七八八,求之何用?

    天下人估计也没谁知道,堂堂天子,不仅想要夺了她的权,还想趁机铲除她的亲党。

    而她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而已。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十年前,败的是她,如今是她的丈夫。

    酒菜布好,成泛夹了几箸羊皮花丝,半块索饼下肚,略略填了肚子。随即端起玉碗,将剑南烧春一口闷下。

    醇清烈性的酒酿,烧得心头思绪越发难平。玉碗砸在花梨木案上,发出滴溜溜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