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阁外的榆树很高,绿沉沉的树荫里,躲了不知多少鸟雀。

    每当晨光熹微,粗使宫人们悄悄起身打扫庭院的时候,它们就会叫起来,叽叽喳喳,像是孛娄在黑釜中噼里啪啦炸开了,唤醒了沉睡的宫殿。

    瑞珠先起身,和衣穿鞋,撩开鲛绡轻纱,看见内室那一点如豆的残灯,和床上微微隆起的小包,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郡主,卯正了,该起身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拉起被子在脸上揉了揉,呓语两句,伸出一双藕臂,胡乱在空中挥舞着。

    瑞珠失笑,把手给她,从被子里拉起这只小懒猫。

    她的头发黝黑光亮,又密又厚,在柔软的绸缎上揉了几把,一下子全都炸开,像只炸了毛的大猫。

    瑞珠又笑,道:“郡主这头发,洗了多少草药水,还是软化不了,梳头都不好梳。”

    听见这话,床上的人清醒了不少,“嗯”了一声,乖巧地任由瑞珠为她穿衣打扮,洗脸漱口,拉到妆台前梳头打扮。

    镜中人有一张娇若春花的容貌,不论是弯弯的细眉,还是粉瓣一般的唇,都及不上她那双眼夺人心魄。

    淡淡的琥珀色。明明别的地儿娇艳靡丽得不得了,却因为这一分特别的颜色,多了几分疏离。

    “瑞珠,哥哥昨夜在勤政殿歇的么?”

    她的声音也好听,像是春夜淅淅沥沥的小雨,听着就叫人通体舒泰,心情愉快。

    瑞珠躬身答:“是的,陛下不肯睡,吵着要九千岁陪他玩投壶,玩到子时初,才肯上床的。”

    女孩儿叹了口气,头微微前倾,为她梳头的纸月便也顺着她的动作,放松了一点头发。

    “哥哥平时都睡得早,过了亥时不睡,就容易睡不着,怕是一夜没睡着吧。”她自问自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纸月为她簪上一只玲珑九巧点翠凤凰钗,女孩儿轻轻摇头,道:“我不戴这玩意儿,换一个。”

    点翠的羽毛必须从活的翠鸟身上拔取,才可保证颜色之鲜妍华丽,每次被迫戴上这支钗,她都仿佛能看见那些活蹦乱跳的翠鸟,一个个失了浑身羽翼,零落落地栽在面前。

    “可是,这支钗是太后娘娘亲自赐下的,时常提及,郡主不戴,恐怕会被太后娘娘责备。”

    瑞珠走过来,从最上面的妆奁里找出来一套烧蓝镶金凤头钗,帮女孩儿簪上,细细整理了鬓边毛糙的碎发,把她光洁漂亮的额头完全露出来。

    女孩儿对着镜子里珠光宝气、千娇百媚的自己,扯起嘴角笑了笑。接着,好像她的整张脸被什么东西唤醒了,眼底那份疏离被潋滟秋波掩盖,睁着大眼睛,笑意盈盈,完全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了。

    瑞珠和纸月把她扶起来,穿好外衣,披上轻软的披风,坐上辇车,一路往未央宫去了。

    未央宫这边却是早就热闹起来了,外殿坐着两溜儿年轻女孩,都只有十一二岁,各个容貌秀丽,妆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汴京城里最时兴的料子,最新潮的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