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的条件吧。”我看着柳庭溪的眼睛说，“我也不是什么忠勇刚烈的人物，只要你们给的条件不错，我可以从此忘记大红门这三个字。”
“名，利，一处尽可以拿这些和其他人谈，但给不了你。你想拥有的不需要一处提供就能拥有，不是吗？”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谢云瞻的脸，又落回到我脸上。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人。你在意的是人。”
“说清楚。”
“程有方。”
“你不能拿一个死人来跟我谈条件。”
有方是程近书胞弟的表字，他生在民国十年，也就是一九二一年，那一年我叔父的小女儿也出生了。
程近书的母亲程嘉怀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程碑，里程碑的程碑，给我那个冰雪可爱的小堂妹取名为有晴，会有晴日的有晴。
有方十岁那年随程近书扶柩还乡，途逢九一八事变。程家族亲在东北一直支持中华民族独立革命，早已是当地日谍的眼中钉。
日军吞占东三省后，对抗日义勇力量展开了血腥镇压。就在那样的处境下，程近书和管家某一天外出，夜深方归，而程家堂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后来，他们一老一小在冰天雪地中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逃出生天。
“但你或许想知道程有方和程家族人当年的藏身之处被人举发的真相。”柳庭溪仍然在这个话题上与我纠缠。
“你无非想说几个名字，让我转移注意力罢了。”我无谓地摊摊手，“要真是隐藏在中央的大人物暗通敌国并且被你们掌握了实质性证据，这么些年，你们自己按兵不动，到今天反叫我去做出头鸟，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
“你毕竟是孔家人。”
“在国府立足，不论是哪家的人，都需要朋友。在这一点上，孔家人的心可比一处的人要宽得多。”
“这么说，你不想替你那位程家的好弟弟鸣冤了？”柳庭溪的头向后仰了仰。
“这世上连自己因何而死都不明了的人又何止千万呢？程家誓死不做亡国奴，有方为国而死，他的心至死都是纯洁无暇的，生不出你们这些小人的枝枝蔓蔓。”
我看见一旁的叔父脸色变了变，经年日久压抑酿成的沉痛和哀伤在他眼中一览无遗，心里不免也随着叹了一声，然后起身，踱到柳庭溪面前，猛地一脚将他连人带椅踹翻在地。
我从袖中亮出一把薄刃，蹲下去，短暂的停顿过后，眼也不眨，将刀尖用力戳进他的肩骨。
鲜血瞬间沿着府绸的密纹蔓延开去，像干枯的枝丫竭力向天空伸延，苟延残喘着。
柳庭溪不妨吃痛，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紧牙关，只发出几声短促的闷哼。
我感到身后的叔父和谢云瞻也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便侧首道：“叔父，云瞻，别害怕。”
谢云瞻忧伤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点点头，扶着叔父回去椅子上坐好。
我转过头，继续看向那张冷汗淋漓的惨白面孔，冷不丁抽出刀尖，抵在他喉间一寸，冷声道：“我最恨被人拿捏。尤其，被人自以为是地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