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晋王府,倒与陈娇有些渊源,事关陈娇那跑了的娘亲。

    不过这渊源她谁也没提过,就是陈憬,也不一定知道许香云的下落。当年她娘跑的时候,给她买了二十斤绿豆糕,叫她不要告诉哥哥自己的去向。

    她说:“我知道你哥哥不简单,从小就好强,心机又深,族里入学的名额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偏偏跟他一起去考试的小七和小九都在考场上睡着了,你三叔祖家的五叔又扯出一件丑事,不得不先成了亲。家里穷成这样,他却非要读书,银子哗啦啦送出去,进了冷油锅似的,半点声响也无。他啊,就是趴在你爹和我身上的吸血虫,我白天黑夜地纺织,刺绣,还够不上他一刀纸的花销,可他从来就不在乎,一回来就是要钱。你知道我打小就不喜欢他,我把你当贴心的棉袄儿,才同你掏心窝子讲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背叛阿娘。”

    许香云把她抱紧了,亲了亲她那过分旺盛的头发,又道:“你那哥哥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偏偏心疼你,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前程还重,连男人的命根子,也说丢就丢了,只有你能压住他,所以阿娘不能带你走,你在这里等着,他一定会回来接你。阿娘在晋王府有个旧相识,叫做吴育杰,要去投奔他,你在陈憬身边过得好还倒罢了,过得不好,就偷偷来找阿娘,谁也不要告诉,知道吗?”

    陈娇懵懂地点了点头,抱住许香云的脖子亲了一口,糯糯地说:“娇娇知道了,阿娘放心吧。”

    许香云忽然泪如雨下,把她抱进怀里揉了又揉,就是舍不得放开,人都说养儿好,养儿好,她却爱惨了这个小女儿,从娘胎里就贴心懂事,从不折腾她,出生之后,吃喝拉撒往往只哭一嗓子,从来不吵她,她在这边踏车纺织,娇娇就坐在摇篮里,跟着纺车的律动挥舞小手,像是心疼她的辛苦似的。

    怪不得陈憬喜欢她。

    她也不想走,但她实在怕极了陈憬,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如果可以,她也想带着娇娇一起,但陈憬不可能放过她。

    娇娇坐在绿豆糕堆里,看着许香云背着包袱走出大门,上了一辆马车,后知后觉,连忙撒开短腿追出去,扒在高高的门槛上,憋着哭腔扯出笑靥儿,挥手告别了她的母亲。

    陈娇又吃了一盏茶,听郑依依同众人解释,为什么要她也赴宴。

    “我也是听说的,晋王府手握重兵,又戍守边关重地,更别说,晋王第一任正妻还是从前虞国的长公主,虞国亡的时候,她带着晋王长子烧炭自杀,自个儿死了,儿子废了,晋王才又娶的楚成渊他母亲。”

    她们说的楚成渊,就是那个可怜的瞎眼世子。

    楚成渊的母亲莫白蕊,只是一个商女,家中做盐运生意起家的,匆忙嫁入晋王府,只是为了掩盖前头一任主母自戕的丑闻,连婚礼都不曾大办,听说新娘子当天连鞋子都穿反了,到了拜堂时才发现。

    莫白蕊嫁进晋王府,晋王也没有让下人改口称她“王妃”,只以“蕊夫人”代称,在皇家的玉牒上写的是正妻,在楚氏族谱上却写的是侧妃。两年以后,莫白蕊生下一子,名成渊,算是晋王嫡子,先帝便下令,封了他做世子。

    没过多久,蕊夫人生病去了,晋王又马不停蹄地迎娶了当时是宰相之子,现在也成了宰相的韦淳仁的大女儿。

    这一位王妃更稀奇,她是和离过的,不仅和离过,还带着前夫的儿子回了家,嫁到晋王府后,又把她的宝贝儿子带了过去。不久后,韦氏也生了一个儿子,叫做楚成泽,健康聪明,很讨晋王喜欢,以至于晋王数次上书,请求改封楚成泽为世子,先帝怜莫氏孤儿无依,密旨驳了,楚成渊的世子之位,才保到了现在。

    高门大户的争爵位、夺家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少见,闹到皇帝面前,弄得满城皆知,晋王府也算是独一份了。

    陈娇坐得端正,目不斜视,也不参与她们的八卦,郑依依之所以敢当众议论晋王府的家事,定是太后授意过的,晋王手握兵权,正列在朝廷预备打压的名单上,此次入京,不是送质子,就是联姻。

    她只有哥哥,哥哥也只有她,她不能在政事上胡言乱语瞎掺和,给哥哥惹麻烦。

    这厢郑依依又接着说:“娇姐姐是咱们汴京的第一美人,她不入席,谁还有资格入席?这楚世子,虽然瞎了眼,相貌却是一等一的,从前父皇就说,要给娇姐姐选一位丰神俊朗的夫君,好凑足一双金童玉女,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陈娇手中茶盏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把她飘散的思绪拉扯回来。

    “长公主说笑了,陈娇哪有这样的福气呀。”她说得软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么?

    楚成渊年近弱冠,却一事无成,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五年前,他去塞外打猎,碰上羌人打草谷,明明带着卫队,却不敢上前搏斗,自个儿躲到了草垛里,阴差阳错地被毒烟熏瞎了眼,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